文:江东瘦月
我两岁那年,家中遭遇一场大火。娘只在屋里抢出一张毛竹爆裂的摇篮。土墙被熏着焦黑,灼伤的蜜蜂嗡嗡地叫,娘搂着我,泪珠滴打在我的面颊上。
此后,娘沉默寡言,一分一厘地拚命挣工分,跟憨厚的父亲用茧掌重建家园。
四岁那年,我头上害疮,这边医好了开始结痂,那边又张罗着化脓,就像头茬韭菜刚割完,二茬又茁壮生长一样。娘每天背着我,医院打针、抓药、挤脓水、换纱布。
记得一次下雷雨,娘本想把生产队分得的四两油拿到街上换取挂号费。左手提着油瓶,右手托着我的屁股,不时颤一颤身子。不慎踩在青苔上一滑,母子俩分别栽了跟头。娘慌了神,匆匆地将我从灌溉渠里抱上岸,用衣角擦拭我脓痂上的泥污。粗布衣裳碰到痛处,我放声大哭。
娘赶忙用手掌在我头上抹,又怕茧掌粗糙,马上改用舌头舔我发间糊上的泥巴。娘的舌头很烫,随即,我哭的声调弱了下来。娘这才去用两手刮地上的菜油,一边往破瓶底里掬,一边不停地吐嘴里的泥污,并吆牛似的咂嘴。娘哭着,雨便停了。她跛着腿,继续赶路。
我的头上依旧烂芋头一般。无奈之际,医生用盐巴堵截了脓的发源地。我哭闹着,蹬坏了开裆短裤。晚上,娘为我缝合裤衩「伤口」时,咬着下唇,肩膀也跟着抽泣。
我的童年是一篇饱受磨难的「记叙文」,娘自然是其中最伤感的「人物」。
那年读完高中,我学业「短路」。不听双亲让我重读的劝告,执意到建筑站报名学瓦匠。我试图用稚嫩的肩膀,分担家庭的艰辛。
娘实在不忍心我过早离家,希望我偎依在母爱织造的保护伞下,多得一刻庇护。我出行的前一夜,娘茫然地坐了好一会,才蘸着口水捻湿线头,扣一个结,缓缓穿针引线,缝合布鞋帮子。
针在头皮上划一下之后,便有棉线抽动的声响,颇有音乐感。扎完鞋帮最后一眼针脚,很脆地咬断线头,又起身去包裹里翻检鞋楦子。上鞋的整个过程中,娘的眼泪跟鞋绳织成三条线。
远离故乡的日子里,我把那双松口布鞋,读成娘用方言写就的两册诗集。远离故乡的日子里,我每打一次喷嚏,都预感到娘又念叨我了,又依稀遥见娘脸上泪痕的轨迹,颇像书法中一种迟缓的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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