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上方蓝色字样“平凡文学社” 这是从小就刻在我心里的一个人,长大后,每每想起,心中就有说不出的隐痛,很想为她写几个字,无数次提笔,却难落一字。 第一次听林志炫唱烟花易冷时,一下子就想到她,我哭了。夜深人静时如果她也能听到这首歌,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会觉得那就是唱给她一个人的吗?会觉得悲吗?或许她早已不觉得自己孤单凄凉,因为这一生,她都活在爱情的希望里,尽管是一直是一个人的坚守。那我哭什么呢?是心痛她一生将悲苦地无依无靠着孤独终老?还是嫉妒她拥有我这一辈子或许都触摸不到的爱情信仰? 按辈份,她是我本家的一个姑姑,两家距离不过百米。她的门前是我上小学时的必经之路,每天清晨从她的窗前路过,脚步都会不由地加快几分,总感觉那扇门背后随时都会跳出一个神情古怪的女人把你抓了去。无论何时,那小木窗内都是黑漆漆的,即使白天,也觉得阴森。烧柴做饭时长期的烟熏火燎,让仅有的一扇窗户上油渍厚积。 那是一间破败的小土屋而已,没有院墙围砌。左右两边距离三五米远是两个深坑,后面距离不过十米是她娘家的一排房子。小屋前面则是十分宽敞的一块空地。放学后,小伙伴们都不着急回家,而是喜欢在这片空地上游戏玩耍。印像最深的是邻家的一个爷爷,他有一头十分钟爱的老黄牛,每天都要按时按点的把它牵到这块空地上遛弯,手里还挥舞着牛鞭,甩的十分响亮,我们这群不知愁的少年则跟在牛屁股后面天真地奔跑。 她家院子有一棵枣树,到枣树结果的季节,趁她不在家,我们会爬上去偷偷摘些甜枣,若被发现,她反倒是担心你在树上的安危,然后拿来一根长棍,敲一些塞到你兜里,那甜味至今都在心头。到了秋天,枣树的枝桠上都会挂满黄灿灿的玉米,阳光下的金色,此时才让小屋显得不那么凄凉。 雨季来临,坑里积水满溢,与她的小屋连成一片,让你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坑,这时的小屋就像极了一页搁浅的小船,飘摇不定,随时都有在风雨里陷落的危险。每到此时,大人们都不准孩子们再走这条路,而是绕了一大圏再到学校。有一年,她出嫁在外地的姐姐带着三四岁的孩子来到娘家帮农忙,赶上这样的雨季,孩子没看好,跌进坑里,再也没有醒来。孩子被大人倒提着一直拍打背,却终是无力回天。姐姐哭的撕心裂肺,之后多年,都不曾再到娘家来。这是任何时候想起都令人十分伤心的事。她,也显得更孤独了。 夏季的雨停后,尤其是夜晚,总能听到跳出水坑的青蛙在她房前屋后此起彼伏的叫声。躺在床上,我都听的十分真切。那她呢?在这声音里又听到了什么?长大后,我常常猜想,这样的夜晚她是以怎样的心情度过的。是安然入睡梦中相见还是思念成伤泪湿枕边? 记忆中,小时侯只进去过一次她的小屋,是和母亲去找她借一个纳鞋底的剪样。一个灶台,几袋粮食,一张床,一张桌,一盏油灯,差不多是全部了。至今,我也不肯称它为一个家,没有男人,没有孩子,如此执着如此活着。 她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我们的村庄,就这样孤独地守着,不肯离她等待的男人太远。从青春到白发,耕种着一亩三分地过活,有时帮邻里做点体力活挣十块八块的散钱度日。天气好时,常常看到她的母亲坐在院落里晒太阳,只要抬头,女儿的小屋就会在她的视线不及十米远的地方孤独地矗立着,像一座孤岛。我这外人每每想起都尚且心碎煎熬,这个做母亲的,即使坐在阳光的中心,看到女儿这样,又怎能不无奈和心酸呢? 有一次她给庄稼喷农药不小心中了毒,回到家倒在门前的空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被我们这群又来玩耍的孩子们发现她才得以活命。那时还隔三差五的看见有三三俩俩的陌生人出入她的小屋,都是为她提亲的。听说也有来自县城条件很好的人,她一概拒绝了。她成了十里八村的名人,都知道有这样一个古怪的女人,年轻漂亮,歌唱极好,却不肯结婚,她是我们村的唯一。再后来,就再也没有人前来提亲了。 她等了一生的那个男人也是本村人,青春年少时他们也曾有过热恋的幸福甜蜜,却因误解而搁浅。 之后,她一直在等,等雾霾散去,云开月明。男人却早在她青春年华的等待里娶妻生子,直到三四年前因癌症去世时,他已是儿孙满堂。 听母亲说,她一直在等他的妻子先去。若她的妻子先走,不管那时她有多老,都会嫁给他。这是一个女人的怨咒,我却没办法因此恨她。只是没想到,先走的是他。 陌上红尘,能渡她到彼岸的人再也不会出现。这一刻,她是否会觉得世界轰然倒塌,再也看不见希望?是否还会带着前世的遇见痴心不改,在渡口等待?还是心如止水,只等上穷碧落黄泉再见?不知。 我从未见过他,但是特别想知道这个近在咫尺等待了他一辈子的女人究竟怎样活在他的生命里?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是否带着遗憾?若是黄泉再见,相视的一瞬间,两个人会怎样开口呢? 她未参加他的葬礼。我想,等白天众人的哀哭散去,她一定在月光下,在他的坟前点燃过一支蜡烛,什么也不说,只是在坟边坐着,给他洒一抔黄土,在心中哼唱一首青春爱恋时一起唱过的歌,细说锦瑟年华,却没有一滴眼泪。 她和我的母亲还有我初中时教音乐的老师曾是高中同班同学,她的嗓音极好,唱歌唱戏的功底连老师都赞叹不如。记得有一年夏天,那时候家里穷苦,没有风扇驱暑,为了乘凉,晚上一家人把床搬到院子,手里摇着蒲扇,拍打着身上的蚊虫,头上是满天的星星。在这样的寂静里,偶而会听到一阵歌声,清脆无比地响彻夜空,那是她唱的。现在想来,那是真正的夜半歌声,该是怎样的相思和寂寞逼迫啊。那时不懂她在唱什么,为什么如此,为什么在别人都已入梦时她还清醒着而且唱着,只觉得她就是一个疯子。现在懂得她的夜半歌声,却懂的也并不深刻。没有如此深爱过的人怎么会懂? 过年回老家时见到她,骑着三轮车在村中的小路上穿行,车上坐着三俩小孩。年轻时,她待兄弟的孩子视如己出。年老时,她待兄弟孩子的孩子视如己出。直到她等待的男人去世,不知她是否后悔过,后悔这一生从没有过一个真正的家,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有人说,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苍老。当时青春芳华里的一段情缘,她一定没想过要等一辈子。只是等着等着,就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皱纹已爬上脸颊,白发已似雪覆盖满头。某天临镜,才惊觉,哦,原来已经这么久了,一生就要过去了。 有时,我们结束一段并不深刻的爱恋尚且会肝肠寸断食不知味,她这样的爱呢?我不能体会,也不能叙述其心境一二。他一定常常出现在她的在梦里,在梦里,有着儿女绕膝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只是梦醒后,就如烟花易冷的歌唱: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如你默认,生死枯等,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一生只爱一个人,太难,凡人大都抵不过孤单寂寞的啃噬。若不能在一起,就算还爱着你,也还会寻别的伴来陪度余生。寻常夫妻,有爱无爱,爱深爱浅,有情无情,情深情浅,终归都是有一个伴的,不至于孤单到老。 如今,谁还会把爱情当成终生的梦想来坚守?谁还会为一份没有任何承诺的爱情从青春等到白头?而她,一个女人,一个一辈子不曾走出小屋的女人,宁愿孤独终老也要守着生命里那朵最初绽放的玫瑰。这是我见过盛开最久的玫瑰,她一生都在仰望这朵花里蕴藏的春天,从未枯萎。因为浇灌它生长的是灵魂,惟有灵魂。 现在的她,生命已黄昏,心是否也已随他掩埋黄土。后悔吗?若有来世,还会选择再等吗?我想会吧。我曾把这个故事讲给朋友听,朋友说,穷其一生等待的爱不是爱,不值得。究竟值不值得,她给了她的答案,你我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等她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再也等不动的时候,我希望能够有勇气和她坐在门前的枣树下,阳光洒满院落,果实缀满枝头,换我为她摘一颗甜蜜放在手心,听她唱一支年少时我没有听懂的歌,听她告诉我有关青春有关爱情,听她讲一讲她这一生都无从诉说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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