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人春秋·少年旧事
偷桃（散文）
合肥
方培龙
上周末，我和朋友一道到浮槎山去玩，路过王铁，在公路边看到了一个桃园，在车内望去，绿色的底幕上点缀着微红青白的“玛瑙”，累累诱人；嫩绿的桃枝，犹如温柔的小手，挠得人心痒痒。这桃园太有诱惑力了，我对朋友说：“等会我们下山回来，到这个桃园来摘桃子。”朋友欣然应道：“好！”
我是个心里不能存事的人，“摘桃子”一下在心里生了根，萌了芽，等我们到浮槎山，这株小苗不但没有枯萎打蔫，反而茁壮成长，以致于我们草草结束了山行，急匆匆地驱车返回。
当那一片绿再次回到视野，心中涌起的是难以掩抑的“热浪”，如果再要离开这个“玛瑙”的绿园，我怀疑我会被这“热浪”灼伤。我们兴奋不已，把车停在了桃园的入口处，当我们下车激动地走向桃园园门时，园门的铁将军却给我们泼了一盆冷水。看着园中桃枝上挂着青白的小脸，纯的可爱；腮边透红，露出的是少女般的笑容。急得我站在门口大喊三声“买桃子”，可是石沉大海、杳无回音，我们只好开着车子绕着桃园跑，任凭我们在车上喊破嗓子，就是没有人应。实在没办法，只好把车子开向离桃园稍远的村庄，在村口向人打听桃园的主人，得到的回答是：“桃子还没熟，主人不在家。”原来如此，我们失望地掉头回程，又一次从这个我们无限期待的桃园擦身而过，而此时我的脑海中忽然窜出一个非常熟悉而又不合时宜的念头——“偷桃子”。
四十多年前，我十二三岁，上小学，那时候生活苦，孩子们别说零食了，能把饭吃饱了就不错了。有一回放学，我和几个同学绕道邻村，恰好在邻村的路边看到一片桃园，桃园里累累白桃压枝低，那种诱惑对于身无分文的少年来说，实在是无法抵抗的。于是几个同学小声商量，准备趁看桃子的人不注意，跳下去，摘了就跑。而那时候的桃子都是生产队的，生产队派的看桃子的人都是极不讲情面的蛮横之人。我们几个同学装着若无其事地走着，看桃人也是比较警觉，先是紧紧盯着我们，看我们走到百米开外，看桃人也有所松懈，当我们瞟到看桃人弯腰拿东西时，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桃园。我们人慌动静大，看桃人也警觉，一进桃园就被发现，在看桃人的骂声中摘了桃子，拔腿就跑。本以为看桃人把我们吓唬跑就了事了，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看桃人实在太忠于职守了，我们跑的两脚生烟，当时觉得天下最大的负担就是书包了。没敢回头，只听见“这些小××,胆子太大了，大白天就来偷桃子，逮到把腿打断”的骂声，这骂声追了我们一里多路。最后当我们听不到骂声时，才敢回头，不见了看桃人，我们瘫在地上，庆幸而又得意地享受着手里的战利品，还互相炫耀着说：“这桃子真好吃！”也记不清是谁说：“那个看桃人真凶，下次我们走那里被他逮到，那可不得了。”从此以后，几年里我们都不敢从那里走过。
虽然被追怕了，白天再也不敢从那里走过，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晚上，村里大人们都加班拔秧苗去了，我们已经尝过桃子滋味的几个小伙伴聚到一起，大家不约而同，决定晚上再去偷桃子。我们不敢走大路，只敢走小路，绕树林，过坟堆，跌跌撞撞地从乱草丛中钻进桃园，本以为这一次该是大获全胜、满载而归，可是在桃园里转悠半天，一个桃子也没有了，生产队已经把桃子都下了卖掉了。最后在离开桃园时，不知是哪个小伙伴摸到一个桃子，大家有福同享，每人一小口。今晚没人管，大好时光，没偷到桃子实在不甘心，于是几个小伙伴一商量，决定再到另一个更远的村子去偷桃子。
那时，馋胆包天，不晓得怕，又从小路摸黑，摸到了那个村子的桃园。桃园边上是个一人多深的水沟，幸亏里面没有水，我们跌下水沟的声音好像惊动了看桃人。两个看桃人不知是否会想到有人敢来偷桃子，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刚才塘里的鱼不小。”“是啊。”另一个答到。听到说话时可把我们吓坏了，因为看桃人中有一位就是我们四年级的语文老师。于是我们小心谨慎地离两个看桃人远一点的树上摘。
当时夏天，都穿着薄汗衫，把汗衫塞到裤子里，摘了桃子就往汗衫里塞。令我们兴奋的是树上桃子又大又多，以我们的速度，估计也就一分钟就把汗衫里面塞满了。撤离时大家都知道桃园边上的水沟，都慢慢下去，再爬上来，唯恐弄出一点响声。因为摘得多，在回来的路上，没有人急于解馋，而是急急忙忙地往家赶，怕大人们下工回来看到，那就逃不掉一顿打。可当我们进村时，大人们还在加班，于是笑着分手，各自回家杀馋去了。
我记得回家顾不上用水洗洗，先躲着吃了几个，发现家里大人们回来，急慌急忙地把桃子藏起来，然后钻到床上装睡觉。可是那一夜是我今生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夜，因为身上的桃子毛几乎让我抓了一夜。第二天上学问其他几个同学，也都经历了同样的快乐与痛苦，直到今天一说到毛桃，心里就发怵。
第二天上课，我们语文老师，就是那个看桃子的老师讲了一个我终生难忘而又永远成谜的故事：
著名文学家、剧作家、诗人、历史学家、古文字学家郭沫若，从小天资过人，4岁半上私塾，7岁就能背诵《唐诗三百首》和《千家诗》。有一年，桃子成熟时，郭沫若和小伙伴们一起爬到私塾附近的一座寺庙里，把寺庙里的熟桃子全摘了。寺庙里的老和尚非常生气，找到了私塾先生告状。私塾先生问是他们谁干的，都不敢说，气的私塾先生说：“今天，我出副对联，对上来，免去处罚；对不上来，人人重罚。”老先生出的上联是：“昨日偷桃钻狗洞，不知是谁？”郭沫若略作思考便站起来答道：“他年攀桂步蟾宫，必定有我。”古代文人常把“攀桂步蟾宫”比喻考中状元，形容大有作为。郭沫若对的下联一语双关：昨天偷桃子的有我，将来出类拔萃的也有我。先生惊其对得好，有才气，大为高兴，就免去了对小伙伴们的处罚。
这则故事至今让我费解，老师是知道我们偷桃的事故意讲给我们听的呢，还是他一时的课堂灵感呢？此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我们无从得知老师当年为什么要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这个故事。
今天，我和朋友开着车子找寻桃子的主人，虽然未能入园摘桃，但是嘴里却回味着四十年前的“桃味”！
编稿：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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