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作家微刊姜佃友nbsp散文
第98期

贵州作家·微刊

作者小档案

姜佃友,男,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于鲁中小城安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开在雪中的水饺花》《流年碎影》,国学启蒙读本《资治通鉴解读版》《战国策解读版》。

漂泊者手记告密者

昨天刚刚说过的话,那些憋闷在心里的不快,还没有被风晾干,就已经被老板记录在案。

接受完老板严厉的善意批评,众人都郁闷,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满腹的狐疑。纷纷说都是些打工的,平时都相处得挺好的,哥们长姐们短嘘寒问暖的,怎么背后净做些卑鄙无耻的事呢?

可能是装着窃听器吧,你别忘了老板就是干这个的。秋月眨巴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突然压低声音提示着。这个看上去像个高中生的女孩其实已经23岁,大大的眼睛,红扑扑的脸蛋,翘翘的屁股,鼓鼓的胸部,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她的声音却像一个中年妇女,沉稳,老练,有些沙哑,单凭相貌和声音,二者很难对上号。因为排版老是出错,老板尖利的话犹如一把铁锥,多次当众翘开她柔软的壳,让一粒粒珍珠蹦跳而出。老板每每喝斥她时,办公室的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只有老板的话剃须刀一样在空中井然有序地飞舞。我们一边埋头干自己的事,一边替她着急,她簌簌的眼泪弄得我们的心酸酸的,惶惶的,怵怵的。也许下一个待宰的羔羊,就是自己。

不大可能,犯得着吗?有那个必要吗?

那可是犯法的,老板身为央视记者不会不知道。

我觉得咱们都挺敬业的,好不容易找个工作,谁不好好干呀!

当这些激愤的文字从彼此的嘴里流出来时,还是小得如蚊子哼哼。大家伙一边哼哼一边瞅。瞅桌子底下,瞅椅子底下,瞅空调,瞅墙上挂着的钟表,瞅饮水机背后。瞅了一通也没发现有什么猫腻。

没过几天,中午吃饭的时间,发行部的张姐过来串门,说真是奇了怪了,我们说句什么话,老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以前光辉(老板的同学)经常过去,我们有时对他发发牢骚,许是他告诉了老板,可现在他走了,是谁他妈的这么不是东西?

秋月又说,可能是装了窃听器吧。

张姐坚定地说,不可能,就这么十几个人,两三个办公室,又不是什么保密单位,根本没那个必要,况且这是违法的,老板又不是傻子。

后来张姐悄悄对我说:我们那屋的人团结着呢,秋月常过去,会不会是她?

我说怎么会呢?那么一个清纯的小姑娘,况且她自己也经常被老板骂呢。

过了几天,几乎所有同事的手机铃声都设成了《告密者》。从此,谢霆锋又闷又涩的声音在一潭死水的办公室里荡漾个不停。

奔跑者

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皆具足,又想娇容美貌妻。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买到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槽头扣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县丞主簿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若要世人心里足,除是南柯一梦西。

这是《解人颐》中的一段文字,拿来形容我们这些漂泊者的动力,能不能说得清呢?

办公室在通州区城铁边上的通典铭居大厦。尽管有了隔音设施,咣当咣当的声音还是时不时钻进耳朵捣乱。每每听到这种声音,我就会有一种微微的晕眩感。

马路就在楼下,纵横交错。马路是条大江。或许是条大河。大江大河有很多很多的分汊,四通八达,把你送到你想要去的地方。

天堂,或地狱。公交车摇摇晃晃一路开过来,一副随时要倒的样子。地铁轰隆隆开过来,一副要冲破隧道钻出地面的样子。阳光开过来,希望开过来。风雨开过来,绝望开过来。风雨雷电抱成团轰隆隆追赶着一群群奔跑者,把他们一股脑儿赶向天堂,或地狱。

站在车牌下,看一辆辆公交车鱼贯而来,晃动着,扭曲着,如一只只蜈蚣,屁股眼里喷出汩汩的臭气。这些臭烘烘热乎乎的臭气扭结着,汇集着,盘旋上升着,最后变成一个个青面獠牙的魔鬼,它毛茸茸的鬼手可长可短,伸缩自如,牢牢地把北京罩在它的掌心。把上海罩在它的掌心。把深圳、广州罩在它的掌心。太阳黯淡了。气温蹭蹭蹭一路飙升。我紧握着一个空的扁的矿泉水瓶,手足无措。我没有观音菩萨挥柳枝降甘露的本事,也没有如来佛降伏魔鬼的咒语,就像砧板上的一堆肉,我只能眼睁睁等待着,被一只无形的大嘴吞噬。

脚下坚硬精美的水泥块晃动着,如大海里漂浮的一片片树叶。我是啃噬着树叶又把它当成救命稻草的那只蚂蚁吗?双手死死扒住车门,脚步一点一点挪动,心却一步步后退,后退。我能退到哪儿呢?为了省钱,我在远而偏僻的郊区租住,我在堂皇而热闹的市区出卖自己的体力和脑力。我没有自己的交通工具,我必须靠它到达淘金的矿区,然后一点一点的,翻捡着那些细小的金灿灿的颗粒。

我爱极了那些细微颗粒发出的那种金灿灿的光芒。那丝丝缕缕的光芒点亮了我黯淡的眸子,并成为我燎原全家希望的星星之火。父亲的高血脂,母亲的颈椎增生,妻子的化妆品,儿子的捷安特自行车和学费,都在这巍巍的光芒中浮沉。尽管一上车就晕得一塌糊涂,脖子僵硬,眼神呆滞,脸白得像一个被押赴刑场的囚徒,我还得强打精神挤上去。挤上去。那星星点点的光芒成了我坚守阵地的无穷动力。

我是奔跑着的后羿吗?为了解决要命的口渴不停地奔跑着,搜寻着,渴望着。北京是条大泽。上海也是一条大泽。深圳更是一条大泽。我在这些大泽间来回奔跑着,挥汗如雨,气喘吁吁。我在这些大泽里狂饮着,鱼鳖虾蟹皆不放过。我在这些大泽之间奔跑着,吃喝着,却越来越枯槁。从肉体到心灵。

这才发现,那丝丝缕缕的光芒已在斗转星移的无声转换中,磨损了我的视网膜,侵蚀了我的心肺,麻木了我的大脑。我成了一架永不停歇的机器,按照他人的指令,机械而茫然地运转着;我成了一只不辨东西南北的麻雀,在苍茫寥廓的大地上,寻找着充实肚肠的粮食;我甚至成了一只无头的苍蝇,在城市密密麻麻的大街小巷里疯窜,撞得焦头烂额。世界于我眼中,是一团灰蒙蒙的弥天大雾;世界于我眼中,是一片雾茫茫的无边之海。

一会儿从地上钻进地下。一会儿从地下冲到地上。一会儿飘荡在万顷波涛之上。一会儿展翅飞入万里高空。在这上上下下的转换中,我已是晕头转向。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豪情早已荡然无存,灰飞烟灭。

我从何处而来?又向何处而去?

天依然高,云依然轻,风一样自由自在。奔跑者的脚步何时能停下来?奔跑者何时能“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将取与舍收放自如?

同居者

这个单元的四个房间里,住着三男二女。我们来自天南海北,只为一个共同的目标:挣钱抑或创业。这二者常紧紧拥抱在一起,密不可分。

进门左首房间住着梅美,来自四川,年方二十,跟男友已同居四年。她在一家装潢设计公司上班,男友家住石景山,是她QQ聊天的俘获品。宽阔的长安街如一根扁担,一头挑着石景山,一头挑着通县。每到周末,扁担一弯一颤,就将这对鸳鸯悠到了一块儿。就在这间五平米的房间里,这个年轻女孩的叫床声和她娇小身子的悬殊对比,让人咂舌。她做梦都想着结婚,并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窝。可是男方拿不出买房子的钱,只好一拖再拖。在北京,买个一室一厅的容身之所,至少也得五六十万,还是在四环到六环之间。这对于月收入不足两千元的下层打工者来说,真的是杯水车薪,望房兴叹。

梅美的隔壁住着小李。小李在一家传媒公司上班,老婆孩子都在老家甘肃。他因此如鱼得水。他常以未婚者或离婚者的身份在交友网站上发布消息,以此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有素有荤,活色生香。他颇为自豪地说,来北京七年交友二十七人,同居者二十一人,年均三人,此生不虚。

我和同事小方同住这个单元最大的房间。小方来自安徽,他在我手机里的称呼是“螃蟹大亨”。一米八二的身高,豆芽一样苗条的身材,长腿有点佝偻,走起路来胳膊外撑,摇来摆去,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他在杂志社的工作是打杂兼学习排版。饮水机没水了,喊他;打印机没纸没墨了,喊他;马桶堵了停水断电了地脏了垃圾废纸攒多了买盒饭,都喊他。他的模样不怎么样,排版技术学得也不怎样,却泡上人大的一女大学生,并把女孩哄上了床。也许用“哄”这个字并不合适。那女孩的模样和皮肤还说得过去,只是个子有点儿矮,大概一米五五左右,和他的瘦高形成鲜明的对比。

每到周末我就成了一只饥饿的流浪狗,要么到大街上胡乱溜达,要么去商店里这里瞅瞅哪里瞧瞧,鬼鬼祟祟的像个十足的小偷。要么在书店里一呆就是大半天,直到肚子咕噜咕噜强烈抗议,才昏头昏脑地走出书店的大门,大街上明亮的阳光刺得双眼缭乱,脚步飘浮,有种恍如隔世或者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任凭轻飘飘的脚步拉着我进了拉面馆,在袅袅的热气和轻微的打嗝声中,出窍的魂灵回到了身上。天气不好我就拿上我的枕头,半躺在客厅里硬硬的联邦椅上看电视,直把电视看得呼噜连连鼾声片片。有时躺在被窝里抱一本《散文》,或者江少滨的《打开的疼痛》,祝勇的《出走者》,直把文字看得翩翩起舞,然后酣然入梦。

小方为了感谢我的识趣,隔三差五请我去一家名叫“蒙根高勒”的自助火锅店吃火锅。每每这时,他就说,大哥,干么闲着呀,干吗委屈自己呀,这不是资源浪费嘛?我给你介绍个大学生吧,花不了多少钱的。每每这时,我就放低声音说:我患了impotence,有心栽花花不开呀。短暂的愕然后他端起酒杯:说笑了,说笑了,喝酒,喝酒。

西北角那间房的主人是小宋,女士,来自佳木斯,今年已是三十有八,来京城十多年,却仍未找寻到可供她栖息的梧桐枝。她常说自己是一只凤凰,嫌家乡的梧桐都是笨老土才来京城的,却想不到京城的洋梧桐虽多,要找一棵已经扎下深根并生长得风光真正属于自己的梧桐,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作为一个女人,除非你有超人的智慧或容貌。她走马灯似地在一棵棵或嫩黄或青翠或苍老的梧桐树间转来转去,高兴了,就在枝上歇息、玩耍几天。天上的云未变,地上的花年年依旧,岁月却将一道道细细的皱纹刻在了她的脸颊上。再先进的科技也阻挡不了岁月前行的脚步。

短则几次,多则几个月,最长则不超过一年,她的同居者比小李的显然要多得多。这正应了那句“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的俗话。

我累了,不想再玩了,只想找个坚实的肩膀,不再漂泊。有一次她用幽幽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将心灵深处的水泡,一个个吐出来。这些水泡在沉闷的空气里浮沉着,旋转着,很快,一个个啪啪而破。我看到了她瞳孔深处寂寥的空洞,惘然的热情,以及浓郁的无奈。

可她终究抵挡不住生理潮水的暗涌,兴许是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机会,隔不了几个月,她就会把宽肩膀或窄肩膀的男人领回来,在那间小小的房间里享受片刻的欢愉。她是在寻找爱情的归宿,还是借此排遣难挨的寂寞与空虚?也许二者都不是,仅仅是一种生活的方式?如果在老家,她的孩子该上初中了。千里迢迢奔赴京城而来,爱情事业两茫茫,她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一到周末,这个百余平米的单元就成了一片海。波涛汹涌的海。情欲泛滥的海。不同质感的呻吟声,喘息声,床板节奏的咯吱声,床头撞击墙壁的沉闷声,从紧闭的房门缝里钻出来,在客厅里纠结,盘旋,震荡,越积越浓。夜深了,交欢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屋外下起大雨来,哗哗的,如一头头饥饿的豹子,起劲地拍打着透明的玻璃。莫非它也贪恋这万丈红尘中的男女之乐,肉欲之欢?还是恼怒这放浪形骸之声,污染了它刚刚洗净的朗朗世界?

潮湿的、粘腥的气味在屋内窜来跳去,如煤气。像一把粘粘的鼻涕。厚厚的窗帘簌簌而动。我看见雨水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涌入。身下的联邦椅飘起来,如同大海里的一片树叶。尔后整个单元,整个楼房都飘起来,如遍地被人啃剩抛弃的桃核。汹涌的波涛里,成片成片的桃核漂浮着。大颗大颗的紫葡萄漂浮着。布满霉点的紫葡萄。

贵州作家·微刊编辑指导委员会主任:欧阳黔森副主任:孔海蓉李寂荡何文杨打铁王华赵朝龙戴冰禄琴唐亚平赵剑平黄健勇韦文扬苏丹喻健姚辉主编:魏荣钊执行主编:杨振峰贵州作家·微刊以展示贵州作家创作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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