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淮诗典207期耿立的诗故乡也有天

石耿立,笔名耿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会员,当代著名散文家、诗人,教授。

年第五期《北京文学》封面人物,获《人民日报》与中国作协“美丽中国”奖;作品获第四届在场主义散文奖;第六届老舍散文奖,《中国作家》第二届“中山杯”华侨华人文学奖;散文集入围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获山东省第二届泰山文艺奖”;作品多次被《新华文摘》和国内多家权威选本选载,有广泛的影响;

《缅想的灵地》列《北京文学》评选“年中国当代文学最新作品排行榜”;《悲哉,上将军》年列《北京文学》评选“年中国当代文学最新作品排行榜”;散文多次名列中国散文排行榜前列;

曾出版《遮蔽与记忆》《无法湮灭的悲怆》《藏在草间》《青苍》《缅想的灵地》《新艺术散文概论》等十余本散文集。

耿立的诗歌丰富,无论叙事抒情,无论反讽揶揄,他的长诗可以长达行,短诗只三五行,耿立的小诗善于布白,像中国古代的文人画,计白当黑,空白参与了画面的创造,耿立的诗歌的布白,像海明威所说的冰山理论,海面上浮出的只有六分之一,而巨大的面积在海以下。我知道,他曾在阿巴斯的诗集《随风而行》的空白处写下了一百首诗歌,这些诗歌,很真纯,也许是阿巴斯触动了耿立原有的写作的底蕴,耿立内心是向阿巴斯致敬的,他在阅读这样的诗歌,知道了对比,速度,在古波斯的后人那里听到了精粹的遥远的回响。

——许评

耿立的诗:故乡也有天涯

故乡也有天涯

故乡一生未到过榆树上的那颗星辰,比咫尺

更远

故乡一生未到达过土地的子宫,比咫尺

更远

故乡一生未深入过父亲的眼眶,那滴泪

比咫尺更远

故乡一生未到过的草尖,比咫尺

更远

你乃故乡的忤逆,你到达故乡

到不了的边界

你离故乡更近

九月九生日,登高忆山东兄弟

离开山东,

就成了游子

离开母亲的子宫,

谁人不是游子?

我是甲辰九月九日出生的

出生就成了游子

我是癸巳三月二十三出走的

出走就成了游子

我把母亲的骨殖和墓地留在了山东

我把最好的兄弟留在了山东

就像唐宋那些被流放的人

我自我放逐岭南

岭南之于唐宋的韩愈、苏轼

那是贬谪,瘴疠,是背井离乡

其实游子是文人最好的宿命

古今都是一样的

贬和不贬,剪不剪断脐带

心里都背着一口古井

都翻卷来自地心的涛声

乌巢和鸟巢

乌巢比鸟巢少一点

鸟巢比乌巢多一点

乌巢是一个地方

是袁绍囤积粮草的地方

袁绍想自己吃的饱饱的

饿死曹阿瞒

但阿瞒的智商饿不死

他就率领五千饥肠辘辘的恶狼

扑向乌巢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乌巢被烧了

我们可以设想,乌巢的鸟巢也烧了

那里的树不可能没有鸟巢

还有一点,乌巢是个人

是个没有头发的禅师

他住在浮屠山的草窝里

他给去西天取经的东土和尚

一卷《波罗密多心经》

乌巢比鸟巢少一点

鸟巢比乌巢多一点

鸟巢也是一个地方

有时是用草建的地方

有时是用钢筋水泥建的地方

建在树上的地方用草

建在地上,比如北京里面没鸟的用钢筋水泥

建在树上的是鸟的宾馆

旅社

建在北京的是个体育场

建在树上的鸟巢只是单纯鸟巢

建在北京的鸟巢不是鸟巢

而只是鸟巢的水货

地上建筑的鸟巢模仿树上的鸟巢

山寨版,不用交学费

曹操烧乌巢

是学习农妇的烧灶也不用交学费

后来这个版本就成了教材

被很多的人模仿

周瑜在赤壁也模仿了一次

周瑜模仿也不交学费

并且心里窝着火

如果不是周郎的火

小乔就成了一只小鸟飞向曹操的鸟巢

曹操的胡子长的本可教众多的鸟儿

作窠变成鸟巢

但曹操的髭须

最后被周瑜联合诸葛烧成了光板

曹操对着命运,呵呵地冷笑

满嘴的牙齿成了烤瓷

嘴巴烧成了釉彩的乌巢

这土地上的屈辱

走着走着,无论白日还是夜暮

你有一种要哭的感觉

莫名的,只是想哭

让眼泪从眼角流出

尽情的奔流

让它来冲刷这土地上的屈辱,但

你不知道这屈辱来自哪儿

它已和人的骨骼和草木混淆在一起

它肆意地在这土地上疯长

没有谁能逃脱这屈辱的羞辱

包括灵魂

包括肉体

天边传来一阵抽泣

你知道灵魂已被屈辱

逼到了死角

逃无可逃

找不到自己

也许换一个方式

我们是野兔,猎狗,是驴子、蚯蚓

也许是蚂蚱、鹰隼、河马

大家互为食物链的一环

吃和被吃

你饱了我的腹

我中了你的毒

大家互相怨恨、踢腾

直到互相枕籍着骨头喘息死去

大家以活着为唯一的哲学和形而上

身体之上再没有颜色音符

大家都不插手物质之外的东西

物质之外都是虚空

我们不敢抬高我们的头

也不敢迈开自己的步伐

你是我的铁丝

我是你的锁链

我想看到在生活中忽然转向

痛苦流涕的人

可惜我看不到

大家一本正经,一脸木然

好像有一只巨手把我们从一个

铜水模子里倒出来

我们身上锈迹斑斑

好像司母戊鼎

这麻木不仁的日子

就是牵线木偶

我们表演着、咿呀着

是划定圈子的青衣、花旦

是龙套、定音鼓,水袖

当生活以演戏为核心

你到最后还不吐

我真是服了你

你的胃袋的坚强和麻木

如果夜半,有一只狼惨白的惊醒

对着月亮啼哭

我们拥抱它,把它认作知己

它已开始了疏离

你看着狼的血红的眼睛

你觉得不好意思

那就对了

你不再心甘情愿地演下去了

锣鼓家什又响起来了

你说了句:他妈的

然后掉头而去

最后,你不回头,也知道

戏的幕布开始被扯去

在“川粤春天”酒店饮酒

在川粤春天喝酒

大多数站着进来

少数横着走出

被搀着走出

大多数中午进来

下午走出

下午进来

半夜走出

有走进夜色的

有走进初夜的

有走进夜幕的

有走进黑幕的

来的时候说囫囵话

走的时候说不成话

来的时候衣冠楚楚

走的时候颠倒衣服

有赴宴公务的

有赴宴情人的

有走进契约的

有走进婚约的

有什么也不走进溜走的

自己提着自己的胃

自己提着自己的喉咙

来的时候咋咋呼呼

走的时候不声不响

来的时候不声不响

走的时候咋咋呼呼

来的时候踩着红毯来

走的时候踩着红脸走

来的时候单身

走的时候拥抱

有迈左步进来的

有迈右步进来的

有左派进来的

有右派进来的

有被带走的

有被带进来的

我来赴约绍华弟的接风宴

像赴宴唐朝某春夜的宴桃李园

不是踢馆李白

而是和李白喝上三百杯

把小二换成服务生

将进酒,杯莫停

然后走进大块文章

但愿长醉不复醒

牛X

悟空牛逼,根本没经过子宫孕育

一块石头开裂,他就蹦了出来

李白牛逼,皇帝的船也敢不坐

把船票和落花扔在水里

周邦彦牛逼,沾花惹草只是闲情

敢睡徽宗的马子,让皇帝涮他的锅

牛逼的人,按我老家的话说

就是冬天敢喝凉水,光着脊梁睡凉席

梁漱溟牛逼,没有高中文凭

就在北大哲学门登台说法

螃蟹牛逼,一生都是横着走

无花果牛逼,没有雄蕊雌蕊交媾

它就结果

流水牛逼,阴谋和血迹在它手下

抹平了

蒲公英牛逼,不用买票

背着随身的降落伞四处踢场子

野草牛逼,敢向季节的野火叫板

敢叫板的都有牛逼的基因

比如小鸟依人的姑娘叫板

道貌岸然的官家

比如下半身叫板上半身

比如二房叫板大房小三叫板老大

黑社会也一样,老大敢叫板江湖

江湖敢叫板江山

血液敢叫板血管

皮肤敢叫板衣服

牛X的人不装逼

牛x的诗人敢于在白纸上不著一字

牛x的诗人也敢在纸上写满

牛x牛x牛x

牛x牛x牛x牛x

牛x牛x牛x牛x

牛x牛x牛x牛x

牛x牛x牛x牛x

牛x牛x牛x牛x

牛x牛x牛x牛x

牛x牛x牛x牛x

牛x牛x牛x牛x

牛x牛x牛x牛x

牛x牛x牛x牛x

牛x牛x牛x牛x

牛x牛x牛x牛x

牛x牛x牛x牛x

牛x牛x牛x牛x

牛x牛x牛x牛x

整整一张纸的牛逼

其实不敢向一根火柴叫板

火柴才是纸上写满牛逼的诗人

悬在命运之上的苦胆

即使牛逼的越王勾践

也不敢向苦胆叫板

报之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以一沫,报之一腔子血

以青丝一握,报之一生的颠倒跌宕

以梁山的落脚,报之人首的投名状

从呱呱到最后的判词

在赠与报之间踉跄

夜与昼,俯或仰

腰斩咸阳市与东门黄犬

以污言秽语掷向天空

以眼白掷向苍穹

以心房掷向钥匙

以血水掷向孩子

以丑恶掷向念头

以爝火掷向幽暗

以耳光掷向卑鄙

以脚板掷向道路

以良心掷向慌张

以信仰掷向流氓

何以报之?

报之以雷电,掠夺了阳光

报之以歌喉,诀别了合唱

报之以芍药,混淆了芬芳

报之以庙宇,遮蔽了教堂

报之以铭刻,伤害了石匠

这么多年了,我害怕馈赠的眼泪

这么多年了,我不怕伤口撒下的盐

等沸腾的血安歇了

骨头会说:“盐乃命的慰安”

冲动

吴三桂冲动时

明朝和李闯就挂了

花朵一冲动

冬天就挂了

喉咙一冲动

普洱就挂了

鞋子一冲动

前程就挂了

血液一冲动

头发就挂了

刀子一冲动

皮肤就挂了

良心一冲动

谎言就挂了

萤火虫一冲动

黑夜就挂了

最后一根稻草一冲动

马就快挂了

人类一冲动

地球快挂了

拒绝

带头的大哥拒绝了下跪

桃园的粉红已经凋残

人世间那么多下贱

拒绝了书包,

拒绝不了劈头盖脸的教鞭

拒绝了校服,

拒绝不了皇帝的新装

拒绝了脚板下的路

拒绝不了阮籍驾车无路痛彻而返

拒绝初恋你无法拒绝婚姻

拒绝婚姻你无法拒绝尿片

拒绝尿片你无法拒绝撸管

老虎无法拒绝武松的哨棒

仓鼠无法拒绝厕所和粮仓

乌云如何拒绝暴雨

战争如何拒绝枪栓

饺子无法拒绝幹杖

鸩鸟无法拒绝阴谋的酒浆

泥土无法拒绝撮合

脖颈无法拒绝低头

低头无非脊骨交出了钙质

使嘴巴加上锁头

把言语置换成花片

把眼白置换成低眉

把鼻子的轻蔑置换成鼻屎

把耻骨置换成迎合

把床板变成锦被簇拥红浪翻卷

不拒绝合唱,你就能滥竽充数

不拒绝假唱,你的肺活量就会增加容量

不拒绝远方,行囊里面有尘世天堂

不拒绝黄昏,你会发现

在和我们只有一米半的距离

有唐朝的文青拒绝待在唐朝

而不拒绝和我们撞脸

上课

春天

一棵树进来了

它鞠躬对先生说

我是一棵树

春天

一只蝴蝶进来了

它鞠躬对先生说

我是一只蝴蝶

先生在黑板上画下

纵横的河流

河的两岸是肥沃的土地

土地的上面是花朵

黑板的河流叮咚着走下讲台

来到教室的坐位间

花朵也下来了

每个花朵上

都写满了

温暖

欢迎和手臂

到月亮上种菜

如果在月亮上有一片地

那我想留几畦子种菜

黄瓜也好

韭菜也好

还有几畦子种草

不撒农药

不施化肥

有虫子了,就唱歌祈祷

让它们吃饱离开

饿了再来

千万不要糟蹋,吃不了的可以打包

没有手机

不用网络

不用卑微地向着上司谄媚

与耕牛慢慢谈心事

做月亮上的陶潜

不是悠然望着南山

而是找一石头坐下

让铁锨和锄头

与我一起沐月光浴

小时候

花是果的小时候

玉米是爆米花的小时候

蜗牛是房子的小时候

在童年时,我早就知道

蜗牛它们背着小房子

到远方去

在路上,房子长大了

蜗牛就把房子送给了村子

一座一座村里的房子

就是一个一个

长大后的蜗牛

它们趴在那里

想着自己的小时候

春风把我们吹的热泪盈眶

在一个冬夜

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袄

大家像一个个刺猬

看是否把冬天刺出一个洞来

突然有一阵风过来

它开始想脱我们的棉袄

在我们的腮上挠了一下

我们突然怔住了

眼睛忽然像被冰覆盖的湖水解冻

泪水开始汹涌

我们热泪盈眶

春风吹着我们的身体

像吹着口哨

把我们吹回各自的家

耿立的诗歌

许评

耿立是散文家散文理论家,还是一个诗人。据我所知,这么多年,耿立在散文创作的时候,一直是以写诗为滋养的,很多的诗人在这个时代生活的并不诗意,前几年有“饿死诗人”的说法,但我想,饥饿并不是诗人的专利,落魄也非诗人所有。阳光、健康,情趣,思索应该是诗人的本义,很多的诗人在创作诗歌的时候,是想为自己营造一处精神家园,但有的却营造成了精神病家园,这是应该警惕的。

从耿立的诗歌精神谱系上看,他的诗歌的启蒙是非常尴尬的,耿立从事诗歌的习作是他在乡间小学初中时候,那还是文革后期,那时是文化凋敝的时候,他读到的是大批判的诗歌和小靳庄的伪农民诗歌,文化的禁锢使他在初学写作时走了很大的弯路,他曾花费很长时间摆脱一下笔就是油腔滑调的和战火味儿的句子,到你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接触到了艾青和昌耀,当然还有后来接触到惠特曼、艾利蒂斯,他的境界才开,耿立在散文《诗人之死》里曾这样描写他和艾青与昌耀的精神关联:

中国二十世纪诗坛有两位诗人,我最为敬重,一是艾青,一是老昌耀。---艾青是上个世纪九六年一个春夜走去的,来自泥土,终归还于泥土;四年后,昌耀这被骨癌一寸一寸吞啮的骨肉和灵魂,也弃世了,亦是春日,春是拒绝接纳诗人而把他们关在生命之外么?当四年前一个春的黎明,朋友从电话中告诉我艾青去世时,我一下子象失去了温暖的扶持,在我走向雨中教室为中文系学生开课,铃声过后,我说一句,今天凌晨艾青去了,破例我用哽噎的语调说出那样的语句:艾青不会再陪伴我们/他把抚在/我们额上的手拿去/那是一个春夜,他/扯了一下最后/覆盖我们的诗的被子/然后抚抚我们/熟睡的额头,走去/夜色里,我们没能看到/他的背影/也没能看到他那/布满沟壑的面部/与睿智的眼睛……

耿立早期的诗打着文革时期的印记:古典加民歌式,后来他到离家40里外读书,在散文《诗人之死》里写到,他是在一个谦卑贫穷的鲁西平原小镇,到同样谦卑的小城读师专的时候,读到昌耀诗歌的,那是一个名叫《文学家》的创刊号刊物,上边就有《高车》,但和后来的选本不同,没有小序,是五段十行,而后来通行的版本是小序加八行诗句,但他一下记住了那负荷沉重的青海的高车,那是我们民族英武威壮轧轧“从地平线渐次隆起”,“从北斗星宫之侧悄然轧过”,“从天地间旋动而去”(以后的版本,这句是:而从岁月间摇撼着远去着。这是诗人的精雕细琢之处,从空间而涉笔到时间,就像陈子昂登幽州台,由时间而到空间,不是一维,昌耀原来着眼的只是空间,单向的,后来就有了历史的纵深感,他让时间登台)。我们知道,高车是青海农牧民的一种工具,一种最朴素的农业的象征,然而也是最落后的民族的伤痛。

昌耀的诗冼去了耿立以前的纤弱与矫情,他知道肉身之外还有沉重的东西在,虽然人们避重就轻,只图肉身的安逸,而不想灵魂的拯救。

是昌耀的诗歌让耿立看到了诗歌的高度和向度,从此,耿立的诗歌开始转向,这是一个农村的青年的裂变,那个瘦弱的耿立离开故乡的时候,就在心里说:“我不会回到这个叫‘什集’的镇子了,虽然她给了我躯体和生命,但她也给了我许多的伤痛。当时的想法就像一个俄罗斯诗人说的:我爱这土地,我恨这土地!”这不是感情的断绝,而是敏感的心遭受伤害时的苦闷,是精神被压、禁锢而寻救解脱时能量的积蓄。

对于耿立来说,年是生死悠关的一年,他的精神处于颠疯、分裂和蜕变的痛苦状态中,如退皮的蛇,如燃火自焚的凤凰。他后来回忆说:“我精神极度苦闷的日子,那时整夜整夜的失眠,用棉花塞住耳朵还是感到外面的声响”,“睡眠中常常发出怪叫,或是惊悸而醒,那时我面色苍白,生活在恐惧和烦躁里”。他就是在这种状态下迷恋上了文学,或者说,是文学加剧了他的痛苦。他读诗歌抄小说常常是泪流满面。这时的耿立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屈辱的存在”,但同时,“孤傲的背后也渴望一种自由的表达”。“我们虽然寒微,但是要坚强地、精神饱满地生活下去,这就是我们的信念。”如果不是从这时开始的疯狂的阅读和不知疲倦的写作,真不知处于崩溃边缘的耿立还能以什么方式得救。(1)

(1)参考邵子华对耿立的评论

是诗歌缓解了耿立的精神压力,也是诗歌和文学拯救了青年的耿立,如今耿立已是在全国有影响的散文家,而耿立在《诗刊》、《青年文学》、《人民日报》等报刊上发表了新诗作品百余首,并出版长诗单行本《孔繁森之歌》(中国青年出版社,年)一部。从体裁上来看,耿立的诗以儿童诗和政治抒情诗两种样式为主。他的儿童诗代表作如《口袋里的阳光》、《毛茸茸的学校》(组诗)、《卖火柴的小女孩》、《妈妈》等。耿立的政治抒情诗之中,最为著名的是与商泽军合作的两首长诗《孔繁森之歌》和《-等你百年》。其中,《孔繁森之歌》被称为“现代英雄史诗”,于年11月29日即孔繁森不幸殉难一周年祭日,在人民大会堂青海厅举行了首发仪式,并最终获得了年度团中央“五个一工程”作品奖。而《-等你百年》也引起了诗坛极大反响,这首诗的研讨会于年4月11日香港回归前夕在人民大会堂召开,此事被收入《中国文学年鉴》,其实耿立还有很多的诗歌在每年出版,并引起反响,但都是以别人的名字问世,当问起这事的时候,耿立总是坦然一笑,说君子取财有道,拿诗歌换些米面口粮养家糊口而已。

在诗歌写作上,耿立有几副笔墨,一是政治抒情诗,一是乡土诗,再就是儿童诗。耿立的政治抒情诗,大气,在这类诗歌的写作中,耿立继承了古代诗人关心世事的传统: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他说自己这类诗歌的上游连着汨罗江,其实从血脉上看,杜甫、陆游、龚自珍莫不如是,这是中国诗歌的主干道。

而耿立的乡土诗,写的沉实,耿立是农村出来的,他对土地有着宗教的情感,中国是个乡土社会。,我们知道在初民时代,曾有一个老人坐在乡土的源头咿呀歌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有老人击壤而歌”,他坐地而歌,仰面而唱,以大地为坐盘,以日行为现象,把自己和天、地的关系一定位下来。这是诗意么?对乡土的描写向来有田园诗和悯农的差异,记得李锐把这种描写当作中国文人的慢性病,是啊,许多的文人,在城市里唱着归去来却一直滞留在在城市,把乡村描绘成世外桃源,作所谓的田园诗,这是中国诗歌一个重要的传统。另一方面还有一种传统叫悯农,对农民的生活做痛苦状,边写诗变唏嘘“锄禾日当午”、“路有冻死骨”,这些必要的控诉同时和田园诗并行。一个诗人同时可以逍遥写出不是以农民为读者的田园诗,也可以写出非常尖锐的悯农诗,这是中国传统的两面。但以农民的心态写农民的,以农民代言或者就是农民的写手的人有几?

写这些诗的人赞美劳动也赞美人民,但他绝不让自己的子孙作一个泥腿子。道德的高地是这些不去农村身上不会被草伤害被草亲昵、住在城里的人,却享受了劳动成果的人写给自己陶醉的,以麻醉自己哀民生多艰的情怀。拒绝对农民做过度诗意的描写,有一说一,实话实说,这也许是耿立诗歌的底线,是啊先生鲁迅是对乡土采取严峻态度的,虽然鲁迅先生的维度有的人不舒服,先生用立人和最大的自由的思想来烛照宗法制下的农村和乡土,着力刻画封建封闭的乡村中的愚昧和弱者的不幸。

当然另一派作家则陶醉于乡村的田园风光,这也是一种追求。但乡村真的是诗意盎然么?来自大地的夜哭呢,虽然田园的恬静是我们获得灵魂的安宁,但还有被遮蔽的一面呢,我们看耿立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同学们,卖火柴的小女孩/是谁写的?/她是哪国人?/女老师问//鬼子!她是日本人/同学们回答/白求恩,他是加拿大人/同学们回答/老师摇摇头//同学们,圣诞节/大家知道吧/卖火柴的小女孩/死在圣诞节的晚上/她是一个丹麦的小女孩/老师说着/同学们摇摇头//我们村里有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一个同学说/她替她爸爸开的/代销点卖火柴/若是卖不了/她爸爸就打她/昨天/她掉在坑里/淹死了//这时候/老师和同学们都沉默了/为卖火柴的小女孩”。这是一首儿童诗,然而其意蕴又决非一般意义的儿童诗所能承载得了的。诗题“卖火柴的小女孩”具有双重意义,一为“缺席”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一为“在场”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缺席”的即安徒生的经典童话。这本是学龄儿童耳熟能详的故事,然而在落后地区的小村里却显得彻底的隔膜,无论女老师怎么努力,孩子总是启而不发。“在场”的是“我们村有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一种现实悲剧怵目惊心地刺激着我们的灵魂。在场与缺席的两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所处时空及其经历完全不同,然而从终极意义上殊途同归地指向一个命题--生命的夭亡。作者巧妙地将标题的两层意义构织在一起,在场与缺席的戏剧性转换强化了叙述之旨,有力地传达出诗人沉重的忧思。诗之先锋不仅在于技巧的纯熟,更在于生存精神的深刻与生命感受的锐利。(1)

(1)参考赵思运对耿立诗歌评论

田园也好,悯农也好,这两派的血脉也一直没有淤塞而流到如今。写作者们要么将视农村为反抗工业文明的乌托邦,要么就是苦难的、值得同情的对象。但是今天传统乡村破灭,乌托邦已经不复存在,而那种把农村仅仅视为一个需要同情的弱势群体来看待的作品,做悯农状的姿态也值得怀疑。如何走向一个更有价值的乡土叙事,找到现实的切入口,是横亘在愿意为乡土写作的人面前的一座山。

在耿立的诗歌创作中,很多看似对立而和谐的笔墨,他在政治抒情诗中的慷慨悲歌,激情四射,到了乡土诗里的悲悯情怀和婉转深情,而一到儿童诗的写作,就如到了开花的原野。

耿立的儿童诗有饱满的儿童情感。儿童诗由于它的读者对象的特殊性,所以要求诗歌的情感必须从儿童心灵深处流泻出来,逼真生动活泼地传达出孩子们那种童稚美好的感情、良善的愿望、有趣的情致,以激起孩子们心灵和情感上的共鸣。例如耿立的《开花的教室》:“春天/女老师和阳光一起/走进教室/她讲桌上的缝隙间/开始长出了/金色的花朵//同学们的课桌上/也爬满了花朵/红的/紫的/蓝的/像是一个个花的部首/排在字典的前页/等待着查找//女老师/翻开教科书/是谁喊:起立/于是/开花的教室和孩子们/一起并排整齐地钻出/等待着老师/对春还注目礼”。这首诗一方面在赞美春光的明媚,一方面也在赞美春光般的儿童,赞美童年生活的纯真和师生之情。这样不仅可以让儿童受到美的熏陶,更能增加儿童对知识的渴望,对生命的热爱。儿童诗所抒发的儿童情感,往往洋溢着盎然的儿童情趣,不仅能使儿童们从中获得愉悦,也能把成人读者带回那童心萌动的情景中,重温儿时的梦。如《铁环》:“铁环滚在平原上/象童年/推着一轮夕阳//咚的一声/铁环撞在墙上/就象太阳落山时/发出的巨响”。这首诗描写了人们在童年时几乎都爱玩的滚铁环游戏,“夕阳”的比喻实际上也指儿童对此爱不释手,一直玩到天黑才停止。这首诗使人感到这是活泼快乐的儿童才具有的行为,盎然的儿童情趣溢于诗外,也使成人回忆起自己也曾拥有过这样的自由自在。

耿立的儿童诗有着儿童式的丰富想象。儿童是最富于想象和联想的,他们总是用自己创造性的想象来认识并诠释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在他们通过想象而诗化的世界里,花儿会笑、鸟儿会唱、草儿会舞、鱼儿会说……。这就要求儿童诗要在想象的世界中用心灵和儿童对话。如耿立的一些短诗,《蜗牛》:“它的门上没有锁/它总是/守着自己的家”。《荧火虫》:“它们用火柴/点燃起它们的灯笼/夜愈黑/它们就愈红”。《蘑菇》:“雨后的青草地上/突然拱出许多蘑菇/它们有/红的脑壳/白的脑壳/和鹅黄的脑壳//像是一个个图钉/钉住绿草地/怕被大风吹翻”。这些诗从现实中的蜗牛等动植物引发到想象中的世界,并在想象中完成了这些美丽形象的再创造。然而诗人的用意也不仅在此,而是继续和孩子一同展开想象的翅膀,悟出现实世界中的诗意之所在,从想象的世界再回到现实,并从中获得审美享受。

新颖巧妙的构思是耿立儿童诗的特色。儿童诗所抒发的情感不论在丰富性上,还是在深刻性上,都远不如成人诗歌,这是儿童的情感特点所决定的。如何才能在不甚宽阔的情感层面上表达情趣并创造独特的表达效果呢?这主要依赖于构思的新颖巧妙。这种依赖于生活积累和儿童式的想象的构思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儿童诗的艺术水平。如耿立的《口袋里的阳光》:“白天/用大口袋天真地在/太阳下/装上满满一口袋阳光/并且扎紧口/说是到了晚上/不用点灯/屋里就一片明亮//到了晚上/松开口袋/果然见大地一片明亮/太阳光依然在天上/它们变成了/满地的月光”。诗人在生活基础上大胆想象,依赖这种想象的巧妙构思,使平凡的生活现象变成一种儿童式的神奇和余味无穷的美丽。

意境的追求是耿立诗歌创作的原则,意境也是优秀的儿童诗应该刻意创造的,而且应以营造童稚而优美的意境为目标。只有把真实的儿童感受通过形象含蓄地表现出来,达到情景交融,这样的儿童诗才具有童稚而优美的意境。如耿立的《雪》:“世界一下子变臃肿了/村庄肿了/柴垛肿了/小河也肿了//只有炊烟/还那么瘦/淡蓝淡蓝的/升起来/像一根线吊在空中//谁家的狗/从雪中跑过/一边走一边闻/雪地上象盖着/朵朵梅花的印章”。在雪霁的静态美景中,通过炊烟的“升起来”和狗“从雪中跑过”的动态加入,在精巧的构思中,创造出平和安宁的优美意境,既有童话般的境界,又有盎然的童趣。

从形式上来看,耿立的儿童诗写法变化多样。有的诗运用明喻法,如《蓑衣》:“在雨中/爸爸穿上蓑衣/就像一只刺猬/走在田野里/一根根的针反长着/不知是否/能把雨刺痛”。直接把穿上蓑衣的父亲比喻成刺猬,充满了童趣。有的诗则运用暗喻法,不说出比喻的事物,让读者自己联想,如《露珠》:“是夜晚和早晨的/逗号/从姐姐的作业本上/逃掉”。运用排比法的诗如《奶名》:“……奶名/被拴在树上/奶名/被妈妈捧在衣襟上//小狗/用舌尖舔奶名的屁股/小猪/用嘴拱奶名的脚掌……”。同一个节奏,不断加深印象,不断加深情感。相似的是重叠法的诗,如《毛茸茸的学校·八》:“永永远远是朝霞与黄昏的对仗/永永远远是鸟儿与晨读的比兴/永永远远是一群叽叽喳喳的七岁和一个大人的抒情”。运用拟人法的诗显得活泼可爱、有趣,如《呼唤》:“……羊们听到妈妈的喊声/感到很温暖/它们知道/妈妈的喊声里/蹲着一盆热腾腾的泔水”;如《春天》:“春天,敲开人们的窗子/开始翻着跟头闯进房间/象一位不速之客/浑身涂满阳光,羽毛,水和温暖的叶子/它满不在乎地/撞翻桌子上摆放的颜料盒……”运用摹声法也有增加趣味的功能,如《上学》:“……东东看见/一只黄狗与一只白鹅/在一起读拼音/‘呜(O)呜(O)呜(O)’/‘哥(g)哥(g)哥(g)’……”运用夸张法的诗则能制造出特别效果,让人印象深刻,如《蝙蝠》:“蝙蝠/是黄昏的门闩/它一划过/就把白天/关在了村庄外面”;如《西瓜》:“童年吃西瓜/就象是刷牙”。另外还有疑问法、对比法等,耿立可谓是儿童诗形式创造的先锋。(1)

(1)参考祁春风对耿立诗歌的评论

耿立的诗歌丰富,无论叙事抒情,无论反讽揶揄,他的长诗可以长达行,短诗只三五行,耿立的小诗善于布白,像中国古代的文人画,计白当黑,空白参与了画面的创造,耿立的诗歌的布白,像海明威所说的冰山理论,海面上浮出的只有六分之一,而巨大的面积在海以下。我知道,他曾在阿巴斯的诗集《随风而行》的空白处写下了一百首诗歌,这些诗歌,很真纯,也许是阿巴斯触动了耿立原有的写作的底蕴,耿立内心是向阿巴斯致敬的,他在阅读这样的诗歌,知道了对比,速度,在古波斯的后人那里听到了精粹的遥远的回响。

阿巴斯是世界闻名的伊朗电影的大导演,我们观看阿巴斯的电影时常常感受到这位作者导演的诗意,而阅读他的诗作会让我们首先联想到那些电影般的瞬间。那些简短的诗句,仿佛是一个人默想时无意捕捉到只言片语。而那些超短的句子,迅疾、跳跃,却能使我们张开想象和反思的翅膀,把人置于天地间,让我们重新审视身边的事物和景象,领悟日常世界的诗意本质。

阿巴斯的诗作经常以哲学或冥思为基础,在体裁上,做到韵脚和格律的彻底自由,“向辉煌千年的美学传统中诗歌的形式特征宣示决裂”。因此被称为是“他那一代,或者那个世纪中最激进的伊朗诗人”。

而翻译的《随风而行》作者也很好地保留了阿巴斯的诗意,虽然翻译者不是诗人,但对语言把握真是如流动的水.也许,没有受到所谓的现代汉语的语法影响和意识形态话语的污染.这样的语言透着本真,也有着"活"的生命色彩\声音。

有人说诗是不可翻译的.但诗意是可以传达的,好的有诗意感觉的人就是一根管子.在管子里流淌的不仅是语词。耿立是非常善于学习且善于借鉴,他藏书多,读书丰沛,这是他在同代人中的优势,我知道,耿立不讲究吃喝穿戴,但对于书达到痴迷,我还知道,耿立有在阅读的书中记录感想的习惯,我们看耿立写在《随风而行》空白处的诗,这些诗短小,但有点像文人画的留白,写的少,但留给人的感悟却丰沛无比:1蝙蝠执一把/沾了涂料的毛刷/在村庄的头顶盘旋/它是故意给乡土的脸颊抹黑的么。2\一更天/雨下/二更天/雨又下/三更天/雨大下/天明了/雨把早晨下成黄昏。3、夜晚/狗吠/使发烧的孩子/腋窝下的温度计又升高一度/妈妈知道/郎中来了。

黑夜来了,蝙蝠也来了,是黑上加黑,但黑的意蕴是多意的,用抹子抹黑,往脸上;下雨是季节里的常事,从夜晚到天明,在单调的重复中,我们体会到雨的重复单调,体会到夜雨的落寞,而一句吧早晨下成黄昏,真是境界突兀而自然;最妙的是乡间的狗吠,把发烧孩子的温度和郎中联系一起,奇思妙想,妙手偶得,如小品,但境界超拔。

耿立有古典文学的底子,这些诗有绝句的妙处,但是这是对现代汉语的探索,新诗的发展还不到百年,路途还远,我们祝福耿立的诗歌的道路更加宽阔,使他在散文写作的中得到更多的诗歌的滋养。耿立爱好广泛,前几年我曾提醒他专注于散文,现在他的散文成了气候,但我想,这里面也有诗歌和小说的功劳,虽然现在耿立不再写小说了,但他有个梦想,他要写一部反映鲁西平原的小说,为那片土地作注。

《长淮诗典·年选》目前正在紧张组稿中,预计年3月份出刊。《长淮诗典》走高端路线,选稿不分流派,以质取胜。诗典采用16开大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凡是长淮诗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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