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散文灯下忆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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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年第5期《嘉应文学》,

特此鸣谢!)

我有晚睡的习惯,最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读书写字。每每从铅字墨香或是纸笔喧哗中抬起头来,才会觉察自己正沐浴着满室明亮的灯光。这样的灯光陪伴让纸书册页里翻滚的我心萌暖意,却也很难体会到古人“青灯黄卷”的幽雅韵味,有时便不免怀想小时候昏暗的烛光。

我生活在城市,从小就没用过熏人呛眼的煤油灯,每当停电的时候,抽屉里早就备好的红色或白色的蜡烛总是被熟练地翻找出来,去灶边的窗台上随手一摸,划一根火柴就划破了满室的暗黑。接下来,我们会在烛光下继续之前的事情,多数时候是写作业或是看课外书。电视是不能点起蜡烛来看的,但是可以听广播,用干电池的那种收音机在我身边几乎家家都有。

有时,我们也会对着一面空旷的墙壁玩手影,人在蜡烛与墙壁之间自由地发挥想象。可是我只会两手相握做一个嘴巴一张一翕的大灰狼的头,我的小姑姑却会做很多,猫猫狗狗都活灵活现。我最喜欢的是她借助一根筷子和一个小纸片做出来的“老头铲地”,小纸片是草帽,粘在拇指上方,筷子是锄头,在中指和食指的牵引下“锄头”还能一前一后地动,惟妙惟肖,真的和农夫铲地是一样的。可是我就笨到怎么都学不会。

我刚上学时个子很矮,够不着家里的写字台,就坐一个小板凳,把家里的木头椅子当作书桌。我自认从不是一个认真学习的孩子,可作业还是要写的。有一次停电了,我就点了蜡烛来写作业,很专注。妈妈下班回来忽然嗅到一股奇怪的气味,冲到我身边时才发现,蜡烛燃起的火苗已经烤焦了椅背的立柱,而我竟浑然不觉。后来这把烧焦的椅子在我家存放了三十年之久,成为我也曾用功学习的物证,直到父母搬家离开那个小城。

那时候电能产量不足,供电设备也不够稳定,所以蜡烛是家家户户必备的用品。我家附近就有一个私人开办的蜡厂,厂房是自家的住房,院门外面竖起的一个小木牌上写着定制各种红烛、白烛甚至龙凤喜烛。可这丝毫引不起我们的兴趣,因为我们也能动手捻一根棉线,把一个个只剩一两公分高的小蜡头融在一起放在特定的模具里自己做蜡烛。只是我们通常不会出去炫耀,因为“做(坐)蜡”在我们的方言里是“把事情办砸”的意思。

现在的城市供电早已能够满足人们的日常需要,除了线路检修和意外故障一般不会停电,普通蜡烛已基本退出人们的生活,被沿用的几乎只有充满仪式感的生日蜡烛和用来泡制情调或健康的香熏蜡烛。

其实,真实地存在于寻常百姓之家又渐渐淡出人们生活的蜡烛在古代也曾十分难得,甚至在很长时间里都算得上是奢侈品,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唐代韩翃《寒食》诗云“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明白是说只有王侯之家方才有蜡烛可用。也正因如此,蜡烛除了单纯的照明之外,还为人们的生活平添出许多别样的韵致。

早在汉代,《古诗十九首》就劝人“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唐代李白在《春夜宴桃李园序》中也说“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再之后,白居易《房家夜宴喜雪戏赠主人》诗说“酒钩送盏推莲子,烛泪粘盘垒蒲萄”,杜牧《赠别》诗说“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从象形到拟人都借烛泪以抒情。到北宋,苏东坡《海棠》诗“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更是成就了一段风姿高蹈的文坛佳话,比“秉烛夜游”的及时行乐多了更多的况味。宋词里有一个词牌干脆就叫《烛影摇红》。这词牌创自北宋周邦彦,虽不著名却让我心生爱悦,数十年时时记挂于心并常常臆想它早已失传的曲子也必是摇曳多姿,虽不免烛泪垒叠却真真地有着烛影的风姿和浪漫的红晕。

我读到的诗人,最喜欢用蜡烛意象的恐怕要数晚唐的李商隐。他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早已成为尽人皆知的名句,与“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携手而来的“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则生动再现了宴会上的火热情景。但最打动我的还是那首《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平白如话却又情意绵绵,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客居心情跃然纸上。

总觉得这首诗其实更应该题为《夜雨寄内》,因为这是诗人写给妻子的家书。比他更早些的刘禹锡就说这里是“巴山楚水凄凉地”,李商隐居于此间之时又恰逢夜雨绵绵的冷落清秋,思念家乡思念亲人之心应该尤其炽烈,所以身被刻骨寒凉的他立刻就想到夫妻团聚时候的暖意盈心。如今,太多的中年夫妻无论是日日相对还是久别重逢都已是无话可说,可一千年前的诗人远在千里之外时就想到归家后要与妻子剪烛夜话。那么说些什么呢,就说说我今夜难耐的孤凄和对你的无尽思念吧!

“剪烛”之事对于整日生活在霓虹灯下的年轻人来说几乎只是一个简单机械的动作,甚至略有些不知所云,但对于与蜡烛打过长久交道的人来说却是一种别具意味的情景再现。棉质的烛芯燃烧一会儿顶端就会炭化,烛光随之黯淡,只有剪去炭化的部分烛火才会重现明亮。而此时,灯下人的形容样貌才能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在“共剪西窗烛”的细节之中呈现的不仅是两夫妻从昼到夜说不完的情话,还有那颦笑之间怎么都看不够的眉眼。北宋词人晏几道《鹧鸪天》所说“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简直就是李诗的深情注解。

晏几道所说的“银釭”就是银色的烛台。在那个普通人家没有传家宝的年代,烛台就是很多人家里代代相传的老物件。不论是木质、铜质、锡质、铁质还是贵重的金银质地,都负载着绵延不绝的家族感情,无数的母亲曾在烛光下缝补针线,无数的父亲曾在烛光下读书编篓,无数的小孩子也在烛光下嬉戏、长大、开枝散叶或是远走他乡。

我们小时候有过年期间小孩子提着灯笼出去走门串户的习俗。别的小孩子的灯笼大多简易得很,一个玻璃罐头瓶里坐一根半截的蜡烛,或是一个底座上钉四根原色木框再用纸糊了,拴一根提绳用个小木棍挑着。可我的小灯笼是爷爷亲手做的别致的六边形,刷了漆料的暗红的木框里镶着玻璃,其中一块还可以从插槽里向上抽出,方便把燃好的蜡烛放进去插在固定好的烛签上。每年我都因为这精致的灯笼成为小伙伴艳羡的对象。

如今人们大都住进楼房,邻居们彼此不大认识,过年时大人不再放心孩子满街乱跑,外面通宵达旦无比明亮的灯火也让小蜡灯和它微弱的光焰无处容身。那些诸如“烛照”“洞幽烛微”“焚膏继晷”之类美好的词汇,都让人只能在惆怅中臆想着、意会着向灯下的书里去寻找了。但只要我们不曾忘记那些悠远的烛光,就可以轻轻地回首,向过去的岁月说一声:“晚安,好梦!”

作者高方

“林记出品”主笔。教授,文学博士(后),散文作家,“黑龙江省文化名家”(宣传文化系统“六个一批”人才),硕士生导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出版学术专著《左传文学研究》《左传女性研究》《千古谁人共此梦——诗语红楼》等10部,另有文学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散文》等处,出版散文集2部。

“林记出品”

——全国首家

“家庭文学写作工坊”

神存富贵心陶然,

诗文歌诵舞蹁跹。

疏食饮水传世久,

寻常人家有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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