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孟晨露，女，毕业于杭州电子科技大学，邯郸散文学会会员，诗词楹联学会会员，曾在《燕赵散文》《邯郸广播电视报》《邯郸文学》发表过散文、诗歌、小说等。关于作品
散文《怀念故乡的那片林》系作者新作，授权首发文学天空，欢迎纸媒选载并注明出自文学天空公众平台。（本文配图来自百度搜索）散文/怀念故乡的那片林（作者：孟晨露）
我的故乡在华北平原。
放眼望去，一派富饶丰足的气象，一条曲曲弯弯的小河环绕在村南，村里人叫它“灵河”。其实，这是老乡的误叫，它真正的名字是“洺河”。
说它小，是因为它夏涨冬落。若论面积，其实并不小，尤其它盘卧在我们村南的那一大片沙滩地，有十来里宽，由村西南蜿蜒向东包裹着我们的村庄，无头无尾。夏天雨水大的时候，河水会暴涌到村南口丈把高的土基下；而到冬季的时候，它几乎干枯断流。然而，就是它的这一涨一落，在非雨季的时候给我们的村庄拱手让出一大片冲积地，乡人所说的“河里”，指的就是这块断流的河床滩，正是它，给我们儿时的生活带来了许多难忘的回忆。
春日的温馨
故乡河畔，记忆中并不是光秃秃的沙滩地，而是一眼难以望穿的大树林。
这个树林，村里人叫它林场，这里生长着种类繁多的大树，高低错落，遮天蔽日，只记得多而高的是柳树、杨树、榆树和刺槐，大树中间也夹生着许多小树；还有许多低而乱的灌木丛，生长在树林的南部靠近河水处，最多的好像是一种野生的常青柏，它的枝条可以编成筐和篮。那些大树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栽的，童年的我没有问过，只知道光几个小孩儿可千万别往树林里走，走进去，就转向了。
当春天来临的时候，嫩嫩的柳枝最先吐芽，好像怕别人忽略它似的，早早穿上浅绿的新装，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乎在向人们招手问好。而人们似乎并不欣赏她的美，使人们抵挡不住诱惑的，倒是柳叶菜和嘟嘟作响的柳笛儿。年少的顽童甚至年轻的家长，个个大显身手。那个时候，林场的大门是有人守护的。可谁又是偏从大门进去的呢？诺大的林场，四处都有入口。当然一旦被发现还是要被没收战果倍受呵斥的。
让我们最感快乐的，是在老师的带领下，我们排着队，去树林里上体育课。这样的体育课是最开心的。老师把我们带到树林后，总是简单说一两句“别跑远”，便说散开。嘿！那叫一个痛快！于是我们便仨一群俩一伙，踢毽子，玩跳绳，走纸棋，捉迷藏，也有人玩上树，特别是在有些倾斜的歪脖树上，爬上爬下，抓住横出的细树枝像猴子似的荡秋千。老师看着我们也只是笑笑，说着别摔着的话，就和护林员聊天去了。我们的体育课有时是学劳动，就是在林场栽树。我们用自带的锹刨土挖坑，放上小树苗，用抬来的水浇一浇，填上土，最后再用小脚丫踩踏实，一颗小树苗便栽好了。现在回想，应该是我们村人人都有自己栽的树，所以才有了这样一个大而无边的树的海洋。
林场属于集体财产，看护十分重要。那个年月，集体的财产如同生命一样重要，无论谁看护都会尽心竭力的，连一根树毛都不会让它丢失。
说起来护林民兵，还有一段非常悲壮的故事。那是知情上山下乡的时代，我们村来了好几个说北京话的男女青年。其中有个女青年名叫玲子，当时已经在我们村落户。可能正处在青春恋爱的季节，爱上了护林民兵王某。一天晚上他俩在林场相守到天亮，被来交接班的护林人员撞个正着。这在那个友谊不可私自超越“同志”界限的年代，简直就是伤风败俗，大逆不道！于是被传往了大队部，押送了公社。由于他们态度不好，竟然被县公安局用手铐铐走，还判了刑。这件事在我幼小的记忆里烙下了深深的印痕。最难忘的是北京姑娘俊俏的脸庞和甩在背后的那一对长长的、粗粗的大辫子……后来，那女的回了北京，那个男的，竞在我们村打了一辈子的光棍。
夏日的快意
当盛夏来临的时候，故乡的河里更是无比诱人。那浓浓的树荫无时无刻地不在向村庄里输送着款款的凉意。
这个季节的孩子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就是去摸挂在树上的知了皮儿。大人们说知了皮是很贵重的药材，摸来可以卖钱。于是我们这些孩子便在放学的日子手拿长杆，肩扛小篮，到树林里摸知了皮。嘿呀，很多的，不一会就能摸满小篮子。只可惜太轻，上称一约，还不够一斤。
当雨水渐多的时候，林场南边的河水便汹涌上涨，原本看不见的河面，此时犹如一条巨大的苍龙，乘水驾浪由西向东奔腾咆哮，翻卷滚动，带着震天的波涛声，瞬间疾驰而下，隐没于茫茫的东方。我想河面上如果有舟，想必也会“千里江陵一日还”吧？！可惜没有那诗人浪漫的舟，倒是常常漂浮着许多物什，河对岸陡峭处偶尔有人在捞东西。而我们村子的人却不能近河身，因为我村的河床滩非常开阔而低洼，一旦大水漫来，人是无处可躲的。听大人们讲，好像总有别村人为了捞财而丧命的，这就有点儿得不偿失了。
当酷暑难耐之时，下河游泳便是村里的男人们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当然不敢去河水主干道，而是河滩上被水灌满的低洼大水坑。这些水坑恰似天然的湖泊，在骄阳似火的夏日，水面平静如镜，衔蓝天，吞白云，清幽而深邃，让人心驰神往。会水的男人们如何能抵挡得了诱惑，早就背着家人在那里享尽了自然之乐。而不会水的女人们只能在岸上看着他们。当然她们常常忘不了挎着满篮子的衣服成排排地在水坑边洗衣服，一边洗一边和那些男人们对话，欢声笑语在河里的天空飘荡、飞扬。
年少的我们也经常有幸在老师的带领下去河边浅水处学游泳。缓缓流动的河水在酷日的暴晒下已变得暖融融的。跳到水里，温暖舒适。抓住灌木丛根，让自己的身体在水里自由漂起。偶尔还有小鱼儿过来给我们挠痒痒。会水的男同学总是要往深处游，做个狗刨，扎个猛子，啊！真美啊！牵动人的目光，也揪着老师的心房。正当我们美不胜收之时，老师却吹起了哨子，把我们从快乐的海洋里整整齐齐地给拉走了。
秋日的硕果
我们这个地方，秋雨绵绵连下好几天不见太阳的日子几乎每年都有。雨是沥沥细雨，温和、平缓，不见雷声却能劲头十足地下上七八天。由于是细雨，所以河水不至于涨上河滩。但正是这涟涟的阴雨天，给我们带来了意外的收获：采茅草菇去！
茅草菇，是野生的小蘑菇。连阴天里，它便从沙滩上成片成片的小茅草根处生长了出来，一蔟蔟的非常诱人，但不能见日晒。日头一晒，便蔫枯了。所以，要想采到茅草菇，必须赶在连阴雨刚停太阳又没有出来的大清早。嘿。为了能采到这诱人的美味，比我大几岁的姐姐嫌我跑得慢经常不叫醒我便和别人一起奔向了河里。等我惊醒，发现姐姐已走，便不顾一切地拎起篮子往河里追。茅草地要穿过树林走出很远几乎贴近主河道边才有。来到这里一看满河滩里全是采茅草菇的小姐妹们。她们有说有笑，行动欢快，犹如在比赛。我跑过去，问她们：“采多少了？”她们便递过篮子：“看看，就这么多。”篮里已经多半筐，话里却充满着太少的感觉。而我的篮子里，仅仅才有可怜的几颗……
“赶紧采吧，可别采黑里子的，那个有毒！”小伙伴们时刻都在传告这关键的要领。其实我早已知道了有一种反面为黑色的小茅菇不能吃。但这时还是要认真地让伙伴指给我看。太阳渐渐出来了，满载胜利果实的小姐妹们都要回去了；而我看看自己空空的篮子，还想在后面再采一些。东找找，西看看，只采到了别人采剩下的小丁点儿。就这样，我也是兴高采烈，挎着一篮子底儿的小茅草菇，欢快地跑回家。进门就看见姐姐采的满满一竹篮子毛草菇，个头都很大，肉嫩嫩地摆放在水桶旁边，等候着选择冲洗。母亲姐姐乐哈哈地夸我采的也不少，笑哈哈地说：“今儿中午咱全家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了！”随着这不经意的夸奖，我的口水不禁，仿佛那散发着诱人芳香的热炒小茅菇已摆上了我们的饭桌。
到了秋收的季节，如果这一年河水没有涨上河滩，那么种在沙滩地上的各种秋庄稼就该收割了。沙滩地也是充分利用的，种满了各色各样的适宜生长的农作物。最普遍的是两样：花生和红薯。在接近成熟的季节，格外诱人，总有人想偷偷地尝个鲜儿。所以每一块地里都搭着草庵子，派人看管着，直到各个生产队把这些东西收获完为止。收是收完了，然而总是有一些瓜果还剩在土里，于是刨挖这些剩在土里的果实，就成了我们村里人一大乐事。那个时候口粮低，副食品更是稀少，能到地里去白捡一些，何乐而不为呢？
哈，你看吧，只要是哪一片地说一声“放社了”，意思是生产队收完了不再看管了，那黑压压的男女老少都拎着大筐小锹便紧张地在那块地里挖了起来。嘿，还真不错，锹锹没有空的，准能刨出许许多多的花生或者红薯。若是人来得多的人家，新挖的东西，竟然得用手推车整袋整袋地往回推。而我家就惨了点，除我父亲一人是个壮劳力外，姐姐、哥哥和我都太小，干不动。所以花费同样的时间，我们的收获往往比不上别人家，但总归有收获，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有时侯，活泼爱动的我，就单领着我的小弟弟，一溜烟地跑向了别的生产队已“放社”的空地里去了，有没有东西都使劲地挖两锹，偶尔也能刨出东西来。
说起这塯秋，我还有一段很不好意思的经历。那是一次我和小弟弟单独去河里塯秋的。跟随着比我稍大的男孩子们东挖挖、西刨刨，大半天过去了，却什么东西也没有挖着，所带的包依然空空如也。就在这时候，有个大男孩儿指了指不远处一大片还没有收获的洋姜地，说：“走，咱们到那挖去！”然后我们就跟着去了。正在紧张地挖，还没有挖出来，却听见有人大声呵斥道：“干什么的？谁让你们到这儿挖的？”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孩子的锹已被夺了去，而我的空包在惊慌之余也被那个凶恶的大人夺去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啊，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还心有余悸。那时幼小的我，为此在家人面前愧疚了好长时间，直到母亲去向那人要回了我的那个空空如也的包。
冬日的神韵
冬日的河里，是比较安静的。
初冬的脚步还没有走近，树上的叶子便好像听了谁的号令似的，争先恐后纷纷下落，地面一层金黄，远远看去非常好看，轻轻地走上去，沙沙作响，而脚下是软软的感觉，像是走在地毯上。望着这纤尘不染的落叶，爱恋之意在心头油然升起，久久地凝神瞩目，眺望这灵动的景色，真想把自己也融化在这美丽的世界中，不许碰它，不许摸它，地老天荒，直到永远。然而，父母交给的任务不得不去做，家里没有草吃的羊儿在咩咩地叫。于是原本完整的青黄相间的地毯，在扫帚的挥动下便一块块地划掉了，露出了已很干硬的地皮和干枯的衰草。我往往是一边扫一边在心里说：树啊，对不起您了，我破坏了您的地界，还把您丰厚的粮食给弄走了。
飘雪的日子，一片林海雪原，白茫茫的雪地没有破绽，只有高高低低的白色沙丘包和雪地里树的戎装。
故乡的河里，以自己贫瘠的土地，给了我们数不尽的甘甜和恩惠。尤其是那一大片绿荫如盖的大树林，防风、固沙、出木材，以自己宽大的胸膛，保护着故乡人能年年安全度过汛期。从我儿时起，故乡那条爱涨水的河从没有泛滥过。
然而，不知何时，故乡的树林不见了，再回故乡时，站在村南放眼望去，一片空旷的滩涂地，坑坑洼洼，龇牙咧嘴。少数的农作物长在那里，干干瘪瘪，孤独凄凉，寂寞望天收。
两年前一次我回家，正赶汛期，河水一夜之间白茫茫地涌到了村口，几与土坝齐平。方圆十几里的河滩成了一片汪洋，零星的几棵大树只有树尖露出水面，让人心生恐惧！于是河神庙起来了，烧香拜佛也自然而然了。是啊：如果没有神灵，河水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涌到村边呢？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村民有难，想起神仙；
而我，却想起了那片广袤无边的大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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